识度闲放 高雅自任——略叙“蔡疯子”其人其艺

世称疯子者，古已有之。宋代画家梁楷人称梁疯子。此人嗜酒，常居寺院中，所作人物画常常出乎意表，如李白像，布袋和尚等，人称减笔描。此画风直接影响到当代的大写意人物画。五代书法家杨维贞，人称杨疯子。常于寺壁之上涂写，不拘一格。寺院主持亦喜其涂墨之举，常常用加以保护。我们现在看到的杨维贞的书札，确实机锋百出，不拘形格，可见疯子都并非一无是处。其于艺事，往往有超前彰后之建树。古今中外之疯癫艺人，多有特立独行之举。有些或许真的有精神问题。如国外之凡高、高更，中国之徐渭等。或许在当时为时遇不济所迫，恶劣的生活环境，无常的命运，使其精神处崩溃状态。然而这些人的艺术却终能为世人所理解，并且给予很高评价。是人生之不幸，还是时代之不幸?或许能定其为一格吧。然疯子者并非一定要精神崩溃，不容于世俗。特立独行，或大言群聩，目之以疯子也差强人意。另外，常常人处江湖之中，出身卑微，虽有艺技，亦难立身。于是处颓势，求生计，委身瓦砾，立意高远，岂能终生不遇。虽抱卞和之玉，却历经沧桑，终于有一天为世所瞩目，也莫可知。

蔡亮宏，人称蔡疯子。其匾额为老师李立先生所题“风子草堂”。风与疯，篆法互通。有人以为老师李立先生改“疯”为“风”，是避嫌，其实不然。“风子”者，如风飘影，随风载根。暗喻其命运多舛，性僻而意坚。自湖南而至深圳，少年不幸，青年飘泊，中年稳定，非世子所谓“疯子”矣。我以为，亮宏弟是幸运的。观其成长经历亦正亦邪，但只不过是少年孟浪而已。得其师一幸也;二十年移师深圳，二幸也;挨至成年始成家之三幸也。少年时代虽不幸，却得遇李立先生传授其齐氏薪火，苟遇其人可谓幸也，既入门正也，起点高矣。众所周知深圳乃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尤其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各路人才纷至沓来，乃乘潮而来，多有雄据一方之志。亮宏能赶上此潮头，恁不可谓乘势而动哉。亮宏弟在成家之前，尝试过许多行当，历练颇多，故能混迹于江湖，无往而不有成。以字画结缘，以字画立身，成家之后的亮宏既开始归法于正途。开业弼艺，正正经经经营起篆刻字画。如此，正如凤凰涅槃。亮宏的名字渐渐被人忘记代之而谓“蔡疯子”。

我想人谓其为“疯子”，大约并不是其行事乖戾。乃谓其有寿相也。亮宏左手有痼疾，而鹫顶发残，大有铁拐李之形象，故号之曰“疯子”。“疯子”其实不疯，人特善良，常朋侪云集。不论政府官员，还是提壶卖桨者流，均有交往。而吾与其相识于梧桐山的笔会上。其时他正策划梧桐山的碑林，由于太重创新，也得罪当时一些名流。但藉此机会他能识不少当代名人。如赵朴初、艾青等人。象林凡先生，亮宏一直都与之保持良好关系。所以我认为亮宏并非没有心机之人，否则当与精神病等观。

若论“疯子”治艺，倒有些“疯”气。亮宏传承齐派艺术，治书画印一炉，颇有作家气象。其书法虽师齐派，却有新意。尤其草书，大有徐渭的笔意。然其篆书却是正派齐氏风格。若论其画，则大不同于齐派，更近于野逸一派。或枯枝数笔，大有秋风一蓬的感觉，或扁舟一抹，于天际飘渺间，真个是独钓寒江的意境。亮宏虽读书无多，但灵根颇厚，饱看沃览，自不减学人少许。中国画讲求意韵，若意韵不足，徒增匠气耳。观亮宏的画作，自能悟到文人画的正宗。古人评画。有神品、妙品、能品、逸品四格。尤其逸格最为难得。古之逸品画家以米芾为最。米氏精于鉴赏，能书善画，有画博士之称。他所创米家山水，是逸格的代表，并被历代文人画家所激赏，但他的笔法却不知源于何宗，或为独创。亮宏定是受到启发，而开减笔意境，粗看无甚，细品隽永，此乃吾推亮宏处。

亮宏的篆刻，得法于其师李立先生。但常年游走江湖，自不免带有“野”性。也许这就是“疯子”个性吧。亮宏刻印，常不问材质，稍作布局既下刀如削，一时间风雹俱下，电闪雷鸣之际，一方印玺就这样在他的手里完成了。这种刻法，专业术语叫急就章。并非所有印家都善于此。亮宏的功夫是在练摊时练就的。我向来认为，从艺之人必然在功夫上做熟，方可言道。有的人隔空打拳，认为功夫在外，做足了人气功夫，而艺术却甚了了。谈玄说孤，非是行家所取。尤其在职业的博弈中，消费者可不认你是否名家。能得到认可，方能付钱。也许有人说，消费者并非有鉴赏力。也有人说，职业艺术家受市场制约，难免俗气。但这些决非的见。一、试想如今教育如此普及，怎可能都是无知者在消费艺术?二、市场自有市场的规则，古来大艺术家出于职业者并非少见，如齐白石先生一生都以职业艺术家自居，甚至在解放后仍然卖字卖画卖印。正是不同消费者的需要促成衰年的齐白石变法。齐氏的成功也许能让我们反思解放后的艺术教育和艺术工作者们的创作原则。那些所谓的学术性限制了百花齐放。限制了艺术灵感。什么时候这种体制打破，才可能把艺术解放出来。

说来说去，自觉亮宏弟有一种可爱之处。他常常会以一种斜睨一切架式对待社会。他说这是一种处世的技巧，可谓之一招吧。吾不能，故觉得其有趣。试想这是否是世俗的无奈吧。我想晋之顾氏有三绝之谓，有一绝为“痴”。“痴”者，傻也。傻尝得到人爱戴，可见其人之卓绝，以卓绝之人行卓绝之技，或许是世之包容万象的规律。亮宏能见容于世，一是艺术技巧，一是处艺技巧，固虽号曰“疯子”，岂真“疯子”哉。(燕敦俭)

壬辰晚春于甘草书屋老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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