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兮，长眠法国的温籍雕塑大师

90岁的严德晖外甥女叶丹雪在西湖陈英士像前留影

玛丽安娜·严捐献作品时与中国美术馆代表合影

1946年严德晖在国立美术学院和作品《吉普赛人》合影

今年是中法建交60周年之际，近日，由文化和旅游部、民盟中央主办，文化和旅游部艺术司、中国美术馆承办，刘开渠艺术研究院协办的“刘开渠与留法雕塑家作品展”与观众见面。本次展览是中国美术馆“典藏活化”系列展，展出由中国美术馆收藏的刘开渠雕塑、书画作品，以及20世纪上半叶留学法国的著名雕塑家周轻鼎、滑田友、程曼叔、王临乙、曾竹韶、严德晖、熊秉明与王合内的雕塑作品，共计140余件。严德晖，这个沉寂长达半个世纪的温州籍雕塑大师再度唤起了历史并不太遥远的记忆。严德晖的外甥女、今年94高龄的叶湘雪近日在杭州接受记者访问，介绍了舅舅严德晖的人生经历。

生于书香门第进步家庭

1908年7月15日，严德晖出生在永嘉县城区（现温州市鹿城区）的一个书香之家。父亲严绍尧，担任瑞安县海安所盐场知事，他受国学教育颇深，擅长书法、诗词，为人正直、清廉，做事认真。他亲自教子女练习书法，往毛笔顶上加铜钱，使握笔有力。在严格训练中，子女们练就了一手好书法。严公思想进步、同情革命，支持子女参加的革命活动。二十年代，女儿严智道的战友、温州学联会主席苏渊雷遭政府追捕，严智道毅然将苏藏匿在父亲偏僻的盐场里，躲过一劫。

严德晖的母亲严方慎言，受父辈的熏陶，知书达理。辛亥革命后，接受了反封建、解放妇女的思潮，带头放开了小足，剪短发，冲出深闺反封建迷信，主张男女平等。严方慎言与二女儿严智道的老师、中共温州独立支部书记胡识因等都成为好朋友。大家都随严智道亲切地称她为“阿妈”。1927年，蒋介石发动“4·12”政变，大肆迫害共产党人。7月，胡识因丈夫郑恻尘被国民党杀害。温州地下党通过严智道和她妈妈严方慎言，由未满20岁的严德晖赴杭州秘密取到郑恻尘的遗体，安葬在杭州郊外。新中国成立后，胡识因找到了该墓，政府将他迁入烈士墓。

考入上海美专留下传世作品

严德晖从小天资聪颖，喜书法，尤爱雕塑。父母为满足他的学习愿望，在其13岁时利用课余时间专为他聘请名师，拜师温州民间著名黄杨木雕专家朱子常学习黄杨木雕。黄杨木是千年不朽的名贵木材，用其雕刻的艺术品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也比较难学，但严德晖刻苦学习，颇得老师赞赏。1927年6月，严德晖从省立温州中学普通科（即高中）毕业，后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雕塑系，师从1925年留法学习雕塑归国任教的江小鹣教授。1929年，全国第一届美术展览会特聘严德晖为特邀参展会员，并携《南极》《老人》雕塑作品参展，获得好评。在1929年4月13出版的《美展》杂志第二期还刊载了严德晖的雕塑作品《弥勒佛像》。

1935年，严德晖与江小鹣教授承制为辛亥革命元老陈英士铜像。陈英士铜像身穿将服，外加披风，骑怒马屹立，高大雄伟，成为西湖边一道亮丽的景点。雕塑原件于上世纪60年代遭毁，现今立于西湖孤山的陈英士铜像是后来仿制重新安放的。

上海美专毕业后，严德晖被校长刘海粟聘任为木雕教授。1935年10月1日，甘肃省制造局派前局长方兆镐专程赴上海，聘请当时已经在国内颇有影响力的严德晖赴兰州制作孙中山先生铜像，并签订了协议。1936年夏，严应约去兰州，在一个临时工棚里工作，当时条件很差，工作、生活十分艰苦，但作为一个热爱祖国、热爱革命领袖、热爱艺术的青年，他干得非常欢乐。当年冬天，他就完满制作了8英尺高的孙中山全身立像，“孙中山”身披中式袍褂，右手持杖，目视远方，充分表现出国父的伟大气概，时至今日，仍是人们慕名瞻仰的人文胜地。2011年10月27日，兰州日报《文化甘肃》专栏专题《中山铜像：金城弥久的纪念》，详细介绍了当年铸造中山铜像全过程。甘肃省档案局退休干部杨兴茂著文《兰州铸造孙中山铜像记》中说：“聘请国内造像专家严德晖专程来兰。……铜像用上了上好红铜700公斤，耗资7500元（今注：银圆）……屹立于兰州之麓……”

留学法国成为大师布夏弟子

然而，严德晖并不满足以上已有的艺术水平，他想进一步探究西方艺术殿堂，并吸取其精华。在刘海粟校长的支持下，1938年2月，严德晖和23位大学生出国留学，历尽艰辛，远渡重洋，到达艺术之都巴黎，开始了勤工俭学深造的

艰难历程。他考入巴黎高等美术学院，成为雕塑大师布夏的弟子。刘海粟曾对在巴黎留法学生介绍说：“严德晖先生是上海美院毕业生，童年起就有雕塑天赋，他的作品有远东特色，深受好评。 严德晖先生曾在我校教书。为了进修，他去法国从欧洲艺术吸取启发，以使其与东方艺术和谐共融，他一定能做到。这就是我向大家介绍的新抵法国的严德晖先生。”

20世纪四五十年代成为法国巴黎大皇宫及加蒂奈美术社团成员。20世纪70年代，他创作的作品曾多次在法国巴黎大皇宫参展，被欧洲顶级收藏家拍出高价，代表作《孤独的行走》更是引起轰动。

热爱祖国组织和平促进会

在法国，严德晖始终热爱祖国，关心祖国的命运，他和钱三强、李风白等在巴黎发起组织“法国和平促进会”，人心所向，从起初20多名留学生发展到有各界华侨近 200 名会员。法国和平促进会在抗战期间支持抗日，在蒋介石发动内战时，联名致电蒋介石，呼吁停止内战，实现中国和平。严德晖还积极参加留法艺术学会、中国留法学术界联合会等团体活动，骨干们经常聚会，讨论时局形势，研究艺术，切磋交流，举办艺术展览，关心世界和平，激励留法朋友们自强自立，为国争光。

严德晖为人热情乐观、正直诚恳，同学、朋友们都乐于与他交往。徐天从的夫人徐潘学静在她的回忆录《九十年回忆》一书中写道：“……在巴黎我们遇到……雕塑家滑田友、严德晖……作家蒋仁、张紫屿以及李风白夫妇，我们常聚会，……严德晖当时住在七层楼的一间阁楼里，阁楼很矮，高个儿进去直不起腰来。他说：‘在我这儿，伸手可以摘到月亮了’。小阁楼堆满雕塑作品，严德晖时常雕些弥勒佛和各种菩萨像之类，换回法郎来维持生活、买美术用品。他生活上很艰苦，常常煮一锅肉烧土豆吃上几天。倘若我们去了，大家一顿吃完，我们很有歉意，他却十分高兴……我们喜欢去严德晖的小阁楼做客，我们聚会时谈起祖国的苦难、列强的欺侮，就非常伤感。一次我们去蜡像馆参观，是林黎光和严德晖当导游的，进门严拍拍一个西方人的肩说：‘你好，老兄！你还在此哪！’原来，这是一个蜡像……”从徐潘学静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感受到严德晖的乐观、开朗、热情、爱国以及刻苦的种种优良品德。

人虽长眠法国作品回归祖国

上世纪80年代，严德晖曾经携唯一的女儿玛丽安娜·严回国，并回到了故乡温州探访亲朋好友。1987年1月31日严德晖病逝于巴黎九区，安葬于其夫人的故乡奥格鲁斯。虽然由于历史种种缘故，严德晖在法国结婚生子，最终长眠在了法国，但他一直未改变中国国籍。

2019年，玛丽安娜·严将父亲的雕塑遗作无私捐赠给中国美术馆，严德晖也终于“回归祖国”。日前，在法国南部度假的玛丽安娜·严在接受记者微信采访时表示：“因中法建交60周年契机，今年，父亲的作品将在中国举办多次展览，我也收到邀请，计划今年六月回到父亲的故乡温州，替父亲看看故土家园。”（张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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